曹七巧:情欲的忧伤是她性格扭曲、心理变态的根源
曹七巧:情欲的忧伤是她性格扭曲、心理变态的根源
《金锁记》里的曹七巧性格疯癫、为人狠毒、说话尖酸刻薄,“儿子女儿恨毒了她,她婆家的人恨她,她娘家的人恨她”。
可是少女时代的她性格直爽、泼辣、充满活力,是封建包办婚姻,压制了她的情爱和性欲,她从一朵明艳的花朵枯萎成残花败柳,还发着酸腐的臭味,让人避而远之。
她从一个受害者,沦为一个施害者,她的悲剧人生深深刻下了因情感虚无、压抑情欲,从而人格扭曲变态,最终导致自我毁灭的烙印。
一、犹如一头困兽,陷入了婚姻的牢笼
人们常说,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在婚姻中得到爱的滋养,和在婚姻中被消耗的女人,过的是不同的人生。处于旧时代社会底层的七巧,没有选择男人的权力。哥哥嫂子贪图富贵,把她嫁给大户人家姜家二少爷——一个残疾男人, 从此,她的幸福被扼杀了。
1、似水流年里,她也曾笑颜如花、明媚如春
少女时代的曹七巧,常常穿着一身蓝夏布衫,高高挽起袖子,露出一双雪白的手臂。喜欢她的有肉店里的朝禄、哥哥的结拜弟兄丁玉根、张少泉以及沈裁缝的儿子。
家里开着麻油店,并不富裕,可她却不烦恼。记忆里的麻油店里总是飘着馨香,卖麻油是快乐的,遇到熟客她还会少算一两的价钱。
偶尔出去买菜,肉店的朝禄看见她,跟她调笑几句,叫她曹大姑娘或者巧姐。七巧就一巴掌打在肉店挂肉的钩子上,空钩子荡起来去锥朝禄的眼睛。这时候的她快乐、知足, 浑身洋溢的是健康的青春气息。
她对婚姻的想象无非是从追求她的人中挑选一个,以后结婚生子,过着平凡的安分守己而又热热闹闹的小日子。

2、嫁给残疾丈夫,是她噩运的开始,情欲中挣扎让她充满怨恨
七巧虽性格暴躁,但却是个健康,有着鲜活生命力的女子。她对身子是极为看重的。她说:一个人的身子第一要紧。可是丈夫的身子是“软的、重的,就像人的脚有时发了麻,摸上去的感觉”。
她看不起自己那个坐起来还没有三岁孩子高的丈夫。守着这样的丈夫,既没有精神交流,也没有肉体的欢愉,她内心的情爱和欲望是得不到满足的。
无数个失眠的夜里,摸着身边软软的毫无生机的身子,她恨,恨丈夫有个不健康的身体;恨娘家,把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恨婆家,不仅毁了一个正常女子的欲望,在这个家庭里还得不到尊重。
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认为,原欲就像一条河流,通过正常的途径得不到满足,便被迫脱离了正常的性目标和性对象,主流转向支流,从而增强了变态倾向。
曹七巧变得敏感、多疑、神经质和攻击他人,是对自己欲望得不到满足的发泄,同时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保护自己在这个大家庭中的地位。
二、对小叔季泽的情感是她对情欲的渴求,残酷的现实碾碎了她的梦
季泽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在张爱玲的笔下,这是个“结实的小伙子,生得天圆地方,鲜红的腮颊,湿眉毛,水汪汪的黑眼睛”。和七巧身边那个病歪歪的男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样的男人对七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所以七巧时常要和小叔调戏几下。
季泽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在外面寻花问柳,在家里“就是连奶妈也不在乎”,也要撩拨的人。可是偏偏对七巧,忌惮她的人缘差、嘴碎嘴快,所以对于七巧的主动,他是断然拒绝的:“二嫂,我虽年纪小,并不是一味胡来的人。”
这让七巧愤懑和不甘:“我就不懂,我有什么地方不如人?我有什么不好?
可是对于季泽,她并没有完全死心,她内心情欲的火苗没有彻底熄灭,所以当丈夫、婆婆相继死去,七巧也分得一份不菲的遗产时,季泽找到了她,她又险些轻信了。
当季泽对她说着那些贴心的、甜蜜的情话,七巧感觉自己失去的那些对情爱的美好想象重新回来了。
花开了,内心的干涸重新注入了清泉,七巧感觉沐浴在阳光里,耳边是悦耳的音乐,她细细地品尝着久违的喜悦。她甚至觉得自己当初嫁到姜家,不是为了金钱,就是为了能够遇到季泽,然后与他相爱。
读到这里的时候,作为读者的我觉得七巧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女人,甚至觉得她有点天真可爱。只因她对爱情、对情欲还抱着一丝幻想。
可是转瞬间,七巧就从美梦中清醒了,季泽让自己卖掉田地,实则是打自己财产的主意。七巧恼羞成怒了,打翻玻璃杯,将酸梅汤洒了季泽一身,并对他破口大骂:你拿我当傻子吗?
她的心往下坠、往下坠,直至跌入黑暗。
季泽扬长而去,七巧扶着头,跌跌撞撞提着裙子奔上楼去。她是爱这个人的,为什么要揭穿他?为何自己不能装糊涂,她内心是想要这个男人的,可为什么自己还那么在乎真假。此时的七巧是可怜的,也是令人同情的,她并不是一个没有底线、坏到底的女人,她渴望得到性,也渴望能得到真正的爱。她生命中最后一线对男人的希望破灭了。
如果说之前的曹七巧只是嘴上刻薄、琐碎,那么对男人彻底失去信心的曹七巧开始变得狠毒,六亲不认,甚至不惜戕害自己儿女的幸福。

三、情欲泯灭后,毁掉儿女的幸福,是曹七巧为自己寻找的情欲缺失的补偿
与季泽的爱情成为泡影,七巧对整个世界都深深地绝望了。她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哀鸣着对这个世界的不公,她的心灵找不到栖息地。从马斯洛人本主义心理学角度来说,从男人身上寻找不到安全感,就只能在金钱上寻找安全感。
她成为金钱的奴隶,成为守财奴,她用黄金的枷锁劈杀周围的亲人。
对于儿子长白,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娶亲之后,就连半个人都留不住了。虽然这个男人背驼、瘦小,可是她并不甘心儿子被儿媳夺去。让长白整夜陪着自己打烟泡,然后向儿子打听儿子和儿媳的房中秘事,并把二人的秘密昭示在众人面前。她不觉得丢脸,每一次叙述,她都觉得过瘾,似乎能填补她内心情感的空洞。
儿媳芝寿觉得一家人都是疯子。丈夫不像丈夫,婆婆不像婆婆,最终在哀怨中凄惨地死去。长白续娶的娟姑娘也在扶正不到一年吞鸦片自杀。
可以想象儿媳在这个家中面对七巧这样的恶魔婆婆,承受着怎样的侮辱,自尊遭到践踏,毫无隐私可言,只能在羞耻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对于女儿长安,七巧更是亲手破坏了她和童世舫的婚姻。讥讽女儿没见过男人,捡别人剩下的破烂货,甚至恶毒地说女儿是肚子里有了男人的种才火烧眉毛要嫁掉。
她对女儿的态度,有对女儿感情的嫉妒,也有对男人的不信任。所以她警告女儿:男人的心说变就变。她觉得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把好事搅黄,她内心才能平衡。
当童世舫找上门来,问长安在哪时?七巧很有心机地对童说,长安要抽两桶鸦片才能下楼。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对童说,女儿因自小体弱,所以需要抽鸦片,以此吓退了世舫,最终拆散了二人。
《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并没有简单地被作者描写成一个封建社会包办婚姻的牺牲品,张爱玲用细腻的笔触描述了七巧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一个施害者的心理过程,让这个人物形象饱满立体。
小说的最后,七巧看着自己骨瘦如柴的手臂,回忆起自己曾经有过的滚圆的胳膊,年轻健康的身体,曾经爱慕过自己的那些男人。她的浑浊的眼泪里是对自己青春年华的眷恋,也是对自己一生没有情爱的惋惜。
这个女人可恨也让人可怜,让读者对这个人物厌恶的同时,也能为之找到她蜕变的根源,这也是《金锁记》和曹七巧人物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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